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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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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平静的KIRA
  • 2019-07-29 05:57:05
序章

“但那日子、那时辰,没有人知道,连天上的使者也不知道,子也不知道,唯独父知道”

——圣经《马太福音24:36》

雨后,背着死物,我无力地躺在预后的泥泞马路中央,鲜血狼狈地蔓延开来。

那一刻,我死了。

2007年五月十三号,清晨。

一切都还很模糊。躺在陪伴了三个多月的病榻上,睁开疲惫的双眼,我的眼前都还是朦胧一片——不是早起的残存睡意,而是在那一刻斑斓色彩的忘却。在这枯燥的不足50立方米的白青色双人病房中,枯燥的白天花,身旁的支架、输液驾,面前装饰用的柜架与小破旧电视,左边空荡荡的病床......一幅幅不变的风景让人怀疑时间的流动。右手的窗帘无声地散开,然而却没有一丝阳光进入我的视线,窗外的风景也如抹上了一层层阴霾,虽然我能隐约感受到今天阳光明媚,但那断断续续的灰色,自四个多月前起就不允许我感受到任何其他色调。

尝试去支起一滩烂泥般的躯体,好重,稍微掀开被单就能看到那打了石膏的右腿。不仅如此,背部、双手、小腹,所有的身体部件,都在被单掀起的一刻暴露出不同的损伤。很好,今天的自己仍然像垃圾般惨不忍睹。

“咻。”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用红色马克笔在日历上打叉。

戴上白手套,穿上黑色的短衬与褪色的蓝裤,套上事先准备的棕灰色外套,抓住放在床边的支架,一拐一拐,地板上敲起了“踏踏”的悲鸣声。这份悲鸣缓慢地从病房传出去,传到那与病房同样枯燥的卫生间:单调白色的洗手槽,单调白色的坐厕,单调白色的、用单调帘布遮掩的的玻璃洗浴间.......逐渐靠近洗手槽,面对镜子,露出了同样单调的臭脸:没有高光的双眼下挂着重重的黑眼圈;高低不一、凌乱的胡茬肆无忌惮地生长在下巴上,不经整理而毫无节制;同样,不经整理四个月,飘散的中长黑发让我看起来像流浪街头的乞丐。虽然护士有尝试强制为我修整,但在我失心疯的撕咬与抓挠之下,没有一个护士敢再擅自闯进来了。说实话,当初没送进疯人院真是一个奇迹。

“噗”,拿着牙刷和杯子,我毫不客气地把一口洗漱液吐在镜子上。

哪怕用毛巾浸湿自己的脸,一次又一次,朦胧灰色的风景始终不离我而去。在我的眼中,没有一样东西不是静止的、断断续续的,哪怕是走动的人......不仅如此,我再也看不清陌生人的脸孔了。看到的路人、护士、电视节目里的形形色色的艺人,他们的五官都在我的视野之下如擦拭而去的颜料般被抹去。自那以后起,我再也看不到任何除灰色以外的色彩。

无声地重新躺在病床上,我放空心思,尝试用睡眠加快自己忘却时间的步伐。睡眠不是为了活着,而只是单纯的等死。

“我想死。”我曾深刻地期盼着,自己能安然地实现这一愿望。

一切都被那两个人“毁”了。

就在我意识即将失去之际,一股巨大的冲击力如同火箭般从上空斜直撞进我的腹部。“呜哇!?”瞬间清醒的同时我又如同挨了一记寸拳一般疼得要失去意识。不过,并没生气,我深信那一定是某位至亲之人的问候。

灰色而死寂的雾自我的视线散开,空无一物的“银白色”闯入了我的世界。

“早上好!大哥哥!”幼小的身躯趴在我的身上,名为“空”的8岁少女无邪地朝我微笑。看到了,四分之三的视野都是都是这位小女孩能捏出水分的红中透白的脸蛋,右边夹着可爱的熊猫发夹,柔顺短白发下有一双空灵且纯洁、不断散发活力的蓝色眼眸正殷切地注视着我。

“早上好,空。”把少女抱回地上,我尝试用无奈和漠不关心的语气向我的同号打招呼,但某种温馨还是止不住地涌上。

“嘻嘻。”眼睛眯成一线,银白色的少女露出天真的笑容:“母亲节快乐!”

“陆睿明。”呼唤了我的名字,熟悉的成年男性声音有些戏谑地从卫生间的门口旁传出:“你又朝镜子吐水!”

“要你管。”我把视野投向伫立在后方的的中年男性:身高178,瘦壮,头上倒扣着一顶青黑色的补丁鸭舌帽盖住黑短发,一身破旧的深蓝外套下是浅蓝的内衬与棕色长裤,搭上旧的黑白运动鞋让整个显得同样的“老旧”。不过五官端正,连同些许性感的胡茬,脸上的皱纹不但没有衬托出他的衰老,反而扭转乾坤,转化为成熟的魅力,加上总是温和慈祥的眼神,总给人一种“不显眼,但看久就会迷上,而对方很容易与自己相处”的感觉。三个字,“和事佬”。不过,在我看来,在他成熟的外表下,藏着的是一颗孩童般的内心。唯一让我觉得违和的是这样40多岁的老男人居然到现在还保持着单身。

“爸~爸~!”穿着与平日不同的粉色连衣裙,小空呼啦呼啦地撞进对方的怀里,不过对方毫不留情地用食指弹了一下。呃哇!一声悲鸣,少女的额头弹出了“咻咻”声的烟。“呜呜呜......”捂着额头,疼痛使少女的眼角多挂上了几滴泪水。

“说好了,不许叫爸爸,要叫叔叔。”

“是的,爸爸!”

“唉......”

结果还是拗不过小孩子的可爱攻势,便笑着任由小空抱住自己。男人抬起头,略带拘谨地抬手,把满是老茧的手掌面向我:“哟!早上好。”脸上挂满熟悉的笑容:“久等了,我们出发吧。”

“早上好,王世独叔叔。”这三个多月,只有注视着王叔平静的眼神,我的内心才能从那一日的狂风暴雨中解脱,获得一时的宁静。

虽然四周的景色仍然是静止的,灰色朦胧的,但只有在这两个人,在这两个人身边,我才能看到原本的世界,色彩,才会回归。

临走时,空兴奋又可惜地说道:“要是大姐姐也能来就好了。”

抱着对未知的憧憬,我们走出医院大门,一只黄黑色的蝴蝶从身后徐徐飞过。

“真的万分抱歉。”踏在医院外围得砖红色人行道,路过那一片又一片绿色,王叔正一心一意地搀扶着瘦弱的我:“没事吧,睿明?久违地出来一趟会不会不习惯?”

我左顾右盼,看着似曾相识,如今却又蒙上阴霾的景色,以及一些奇怪的“异样”,我有些不知所措。

“没问题......”说着,我却把视线转向空无一人的一角:一些青色的“异样”,像人影的,像舞蝶的,像不知哪来的昆虫的,时不时地在没人注视的眼界若隐若现。当我用目光注视几秒之后,这些电光似的残影又慢慢地如烟消散。一开始我把它们定义为电击后的幻觉,似乎只要存在人的视野,这些东西就会自动消失,化为一缕烟,又或者升为天上不断飞舞的蝴蝶。因此,在我的视野中,天空总是布满着零零散散的“电光”,只要没人注视着。这些幻影似乎总是无意识、无规律,像随风漂泊的勿忘我,奇妙而凄凉。

这点幻影对现在的而言实在算不上什么,只要不是“她的”,我还能勉强保持自己的理智。

王世独似乎窥见了我的渺茫,但也不好说些什么:“不过半年而已,这里,还什么都没变。同样的小镇,同样的风景,连生活都没有改变。真不错呢,平和的日常!”

“也许......吧。”

“那么,让我们先填饱肚子!打起精神吧!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

“饿得慌!嘻嘻!”小空和王叔的声音如同奏乐般重合在一起。

也是,不要注意那些虚无飘渺的的幻觉了,现在有更重要的“眼前”要面对啊。

这里是北纬四十度以南,东八区的某个小镇,我从小就知道她的名字:枫镇。而现在,我,陆睿明,正从枫镇中南方的枫镇中心医院,陪同白血病少女“空”,与镇上福利院的员工“王世独”一同行走在枫镇的小路上,寻找早餐。现在是春夏交替的季节,还好,经历了前几天的大雨,虽然在视野外围依旧是令我烦躁的片段式灰色阴霾,但透过两个人的周边,以及两人的笑颜,我能断定今日必定万里晴朗。

一路行走,久违地看到了陌生人。阴霾一片,无脸人一群群像僵尸般行走,在我眼中,大街上的车水马龙不过是黑童话的来回巡演:醉酒司机的车底下瓶瓶罐罐、恋爱学生的恩爱后你欺我诈、过路行人又在讨论哪时哪刻的道德沦丧......虽看不到,但我太过敏感,或者说,害怕?无论如何,要我乐观地看人不比要我在厕所专注地看一坨烂稀来得容易:虽然臭,毕竟它就在那里,而人,你躲也躲不了。

靠,明明还在早餐的路上,已经要想吐了。我这副,模样倒是与身前的空形成了对比:

“一~月~菠~菜~刚~发~青,二~月~栽~的~羊~角~葱,三~月~芹~菜~出~了~土,四~月~韭~菜~嫩~青~青......”摇头晃脑的小朋友在人不算多的街道上微笑着歌唱,一遍又一遍。偶尔会有路人投来诧异的眼光,但这并不妨碍小女孩的歌唱,我和王叔的聆听。能专注地倾听是一件好事,至少能暂时忘却外面的杂音。

“五~月~黄~瓜~大~街~卖~!”在少女身后,搀扶着我的王叔也兴致勃勃得应和起来。

“哼......哼~哼~哼~哼~哼~哼......”我也不管他丢不丢人了。

今天是十三号母亲节,可惜这对没有母亲的我们三并没什么意义。不过空对这天从很早起就特别期待,算是满足一下小朋友的愿望,我和王叔打算在镇上带小空来一场“说走就走的冒险”。换句话说,瞎逛。为了让空玩的开心,我决定旅程的第一站先从这里开始。

“这里是......”王叔停在了我指定的第一站,抬头看,歪歪斜斜的几个大字挂在上面:“旺,珍香”。

“我以前的一位朋友,在这打工。”

“真香!”小空指着招牌,得意洋洋。

差不多一年了吧,出乎我所料,这里居然没有发生多大改变:门外照样排着塑料凳和简陋的餐桌,闲置的横七竖八,杂而不乱;一样是130平方米左右的小排档,简单的几个招牌鸽子煲与“煲仔饭”挂在有些破烂的白墙上,里面大概有10围的位置;里面没什么显眼的东西,除了一台与风扇相比较新的空调外,都是“旧”。不过,厕所仍然是意外的干净......不要看这里都很陈旧,此处反而是最让街坊感到亲切的地方:现在时间还早,四周其他店面要么关着,要么空着,而这里已经坐着二三围的老顾客了。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亲切,那么,今天星期天,我也大致猜出从里面走道出来的服务员是谁了。

“早上好。三位吗?请问要点什么吗?”清脆甜美的嗓音,一位穿着一袭干净的黑白相配的14岁围裙装少年迈着自信的步伐,微微地弯下腰,手里抱着挂着笔的账单,用标准的服务型微笑面对着已经在靠墙一边坐下的我们。虽然自信,内在的腼腆与紧张还是从他那双丽人般漂亮的乌黑双眸,微微泛红的脸颊和因紧张而抿起的红唇表现出来。这里还是这里,他还是他。

真是怀念。

“‘李华’(Li Hua)。”趁对方的视线还没落到我的脸上,我率先喊出对方的“称谓”。

“I——AM——NOT——LIHUA!......呃哇!?睿明哥!?”真是有趣,小李像见了鬼似的看着我。不过也让我感到吃惊:现在这副连我自己都认不出来的鬼模样,他居然一眼就看出来了。

“啊......啊.......”小李似乎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睿......睿明哥?真的是......睿明哥?”等他真正确认了眼前之人后,没有犹豫,我们双方都赋予对方最热切、最怀念的拥抱。

“好久不见,李潇。”

“睿明哥......!”感到身上一阵颤抖,小李居然在我身上哭了起来:“呜哇!睿明哥!我想死你啦!”

“呜哇哇呜哇哇!!”糟了,连爱哭这个本性都没有一点变化!

“停停停!大男人的别这的那的!”我连忙在众人殷切的视野下把他的哭脸推开。

“小李!你干啥子哩!这大早上的又炒又烙!”又一位熟悉的人从厨房里跑出来了:一位70多岁,穿着白布紫裙的“宫爆老奶奶”抄起勺子就是螃蟹一样地外八过来。“!”不过,当老人看见了我,一向大大咧咧的她也不由得沉寂下来。

“我回来了,BOSS。”带着些许感叹,我说道。

“欢迎回来,臭小鬼。”老板娘站在原地,定睛地笑着。

我全然没留意到,王叔和小空坐在一旁,正高兴地看向这边。

“下面播放一则新闻:昨日下午两点三十分,枫镇镇长兼全国人大代表曾德平同志发表讲话,宣称将于今年十二月至明年年初辞去镇长职位。众所周知,曾德平同志作为优秀党员,为枫镇的发展立下汗马功劳。在他在职期间不仅大量贪官落马,还配合当地警官成功将全国性知名人贩团伙一网打尽.......”

“咻。”吃着虾饺,王叔拿起放在隔壁桌上的电视遥控,按下了“关闭”。

“说实话,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老板娘为我端上第三碗超大号的虾饺面,一屁股坐在我和小李中间:“打从你爸在这里把你抓走以后,我们就再也没听到你小子的讯息了......‘.再怎么也不会有个三长两短’,我们是这么想的......”

“直到,四个月前,我看了新闻......”小李颤抖着,声音又像愤怒,又像悲伤。

“嘛,好歹活过来了。”我也不知道要用什么感情去面对那六个月的经历:“好歹活过来了。”

“呜.......”想说些什么,但又说不出来,小李无奈地低着头。

“李华哥哥,别担心,大哥哥是超——级——坚强的!咻!”小空鼓起腮子,享受着面条带来的至上美味:“阿姨,好琪(吃)!唔唔!”

“老娘亲手下的厨怎能不好吃!”平日怒容的老板娘难得这么爽朗地露出笑颜:“识货!识货!”

“刚才就想问一下,”小李有点娇涩地提问道:“那个......你们是睿明哥的亲人吧?请问......怎么称呼?”

王叔放下贴在嘴上的碗,放下筷子,表情让人完全感觉不到生疏:“你好,我是枫镇福利院的02号工作人员王世独。”望向小空:“这孩子是福利院210号成员,空。”

“哥哥阿姨好!”小空笑容满面地应声道。

接着,王世独熟练地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明信片,上面标有福利院的地址和联络号码:“还请多多关照我们的工作”。

“哼,福利院啊!02号.......唉!那不是干了近7年的老老员工了嘛!真能干啊你家伙的!”BOSS禁不住感叹:“那不是赶上那时候了嘛!”

“哈哈,当时只是义工而已,我什么都不知道啦......”王叔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我还是头一次了解到王叔的工作经历。

“真厉害啊,福利院......!”小李不禁投出羡慕的眼光:“就是那座枫镇第一福利院!就在镇子西南边的那座福利院......!很早就听说过了!这个镇子的‘英雄’!”完全进入了迷弟状态:“我......我想参观一下!很早就想了!嗯!我能过来帮忙吗?”

“像你这样的青年,”王叔把手搭在小李肩上:“要心无旁骛,把心思多放在学习上。当然,放长假的话,我和孩子们都欢迎你。”

“欢迎!”小空对小李竖起两个拇指。

“哈!别以为你们长了张滥好人的脸老娘就允许你挖人墙角了啊!”老板娘笑着说。

还真是......一点都没变。老板娘还是那个爽朗的BOSS,李潇还是那个腼腆的“打工战士”。真难想象,明明半年,一切为什么都会变得截然不同。不明白,真的不明白......是世界总在无人知晓的角落变化着,还是我自身变得太快?王叔和小李他们有说有笑,我却只能附和着,望着汤里的自己黯然销魂。一片笑声中,我完全笑不出来。

因为忘了。

“睿明哥。”笑声中,小李担心地把目光转移到我这来:“发生了什么的话,我们一定会帮忙的。”

“你先顾好自己吧。”我半冷笑道,知道对方已经下定决心。

时间过得很快,在小李的“珍香”饱腹之后,我、王叔和空以前所未有的精力一口气步行闯荡了半个枫镇。毕竟吃了几个月的院餐,突然吃上别具一格的佳肴,实在是让人精神焕发。由于对不感兴趣之物都只看到朦胧的灰色,我只能记住今天我们大概走了哪里:先从枫镇中南部分的中心医院出发,去到不远处的“珍香”;接着,我们去了枫镇东部的中心广场,各种展览和购物中心都在这里,谁叫它临靠地铁站呢?我们三人在广场内享用了午餐;下午,我们又去了镇东与镇北之间的游乐园、美食城等等,各种疯玩;

“唉,早知道今天天气正好,就应该带上其他孩子!要是顺路就好了,车又停在那里。”王叔叹了口气:“你看,那孩子多开心。”

到现在,坐在出租车上,携着已经睡着的空,我正随着王叔的指引去今日的最后一个目的地。

“去最后一个地方吧!”

“去哪?”望着艳丽的夕阳,我问着坐在前方副驾驶位的王叔。

“去那一生一次的风景。”王叔神秘地说道。

“一生一次的......风景.....?”

怎么回事,内心扑通的一声,藏在记忆深处的花海从眼前一闪而过。而那苍茫花海中,伫立着某人。

那个人,是谁?似乎很美丽,却又似乎很孤单。不行,看不清,黑漆漆的一片!想要看清她的身影,越发接近,绽放着的勿忘我花瓣越是染成血红,成为血的泥潭。

尝试去了解更多。呜!不行!不能想起那些缺失的片段!好不容易因为小空才稳定下来的情绪感觉如同爆发的火山般蠢蠢欲动......!呜!停下!不要在这里想起!不能在这里想起......!

但是......越是告诉自己不能想起,在事故中丧失的记忆越是慢慢的呈现出来!唔......!!呕吐感又来了!糟了......

“陆睿明?”王叔似乎觉察到我的不对。

“哈......哈......”不知道怎么回事,眼前的夕日光辉在窗外打成了猩红,看见布满鲜血的双手,我知道,我的理智开始暴走了。“陆睿明?喂!陆睿明!”王叔越是紧张的呼唤我,我越是能感受到,几个月前那挥之不去的咒怨。

“陆睿明。”黑色的黑影在电光中显现,纤细的双手抚慰着我那布满冷汗,恐惧的面容。

温柔的梦靥在我的耳边低语:

“你......杀了我呢。”

“哈唔!!”忍不住了,一股眩晕感即将从内脏喷涌开来。

“大哥哥!!”

一瞬间,真的只有一瞬间,在理智丧失的一刻,空的声音又一次,又一次地把我拉回了现实。不知道何时苏醒的她,正紧紧地握住我那双颤抖的手。也许我的恐惧从指尖传达出去吧,空以一副要吓哭的模样望着我。

“大哥哥!没事吧?大哥哥!”

“睿明!没事吧?”

两个声音都在迫切地等待我的回应。

“.......没事。没事,谢谢了。”尽力平复恐惧,我握住空颤抖的小手,朝王叔点了点头,虽然我知道我现在脸色十分难看:“......没事。”

“我说错话了,抱歉。”王叔担忧地看着我。

“喂,真吐就给我在外面吐。”司机不耐烦的踩着刹车,我才发现车已经停了。

三个多月了,我,还是没能摆脱“她”的束缚。

“今天还是赶紧的吧,对你也好,对空也好。真的,对不起。”王叔和空一左一右地扶着我,就算我百般说服他们自己没事,他们还是自顾自地贴在我的身旁。怎么搞的,我对自己的狼狈感到痛苦。

“王叔也只是做了能做的事罢了,错在我先,抱歉,耽误了你们。”

“没有的事!大哥哥已经十分努力了!空才是.......唔”在一旁空激动地想说什么,但又一时语噎,对自己无能为力感到气馁:“空才是......对不起......”

“不是的,空.......!”

“空知道的!”

停在阶梯处,望着即将落泪的少女,我竭力想要说先什么,结果,反而遭到了对方的打断。我睁大双眼,难以想象空的反应会如此激烈。

“空知道的......大哥哥.......明明那么痛苦,那么讨厌和陌生人接触,却总是笑着,总是安慰空不要担心......大哥哥害怕什么,在和什么斗争,空是知道的........但是,空......”

“我.......却......呜......呜。”

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呢,看着他人为自己流泪。站在靠近天台的最后一层阶梯,我终于领悟到,为什么窗外母亲节的夕阳格外孤寂。这场看似没有意义的旅程,其实都在小女孩的计划之中。空不是为了自己,这单纯只是一个8岁少女想让我和王叔能够在这个所谓的“母亲节”中寻回快乐而精心设计的,完美的犯罪计划罢了。明明一切都是那么顺利,结果,我......搞砸了。

我.......

哐当。

“好痛!”

“好痛!”

沉寂的气氛突然间被打破,我和空同时捂着发热的头部,才发现双方都被挨了一记拳头。

“你们俩,吵啥呢?”王叔站在我和小空中央,不知不觉中叼起了一支棒棒糖:“什么乱七八糟的。听好了!小空没有错,完—全—没—错!你也没错,完—全—没—错!为他人着想是好,但所谓‘企者不立,跨者不行’,真正的亲人,就应该彼此相信彼此,不是吗?嗯?”蹲下来,双手分别递给我们从口袋拿出来的两支棒棒糖,王叔总是能把所有困境破解在他那张稳重的,令人安心的笑脸上,一直都是如此。

“说点什么。”王叔对我使了个眼神,仿佛如此说道。

我和空同时接过王叔的糖,三个人就这样,彼此相连。

“你能这样握着哥哥,已经帮了大忙了。”望着空还挂着眼泪的哭颜,我尽力从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微笑:“谢谢你,小空。”

我讨厌笑容,笑容是我最捉摸不透的表情。,但,只有此刻,我想把现在最好的笑容献给这名勇敢的,我的英雄。

“......”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露出高兴的笑。

“那么!女士们先生们!前方即是旅程的终点!”快步站在最高的台阶上,王叔手握着天台的门把手,一道金光在门缝中挤出,似乎身后就是崭新的时代,崭新的冒险:“我们谁也不知道未来会给我们带来什么,也不知道我们会面对什么样的未来!无法选择自己的时代,这是生而为人的弱小;而成为这个时代,这是生而为人的伟大!”

一边说着中二无比的台词,一边却又不顾一切地打开封闭的大门。无所谓了,三个人一同从楼内的黑暗投身入那片无比耀眼的光芒中,然后,风拂过,我看到了那一生一次的风景。

“欢迎来到枫镇!此处,即是人生!”

夕阳落远处的地平线上,撒上薄纱。环形散开的云上是无边无际的金色之空。白色圆环下,沉眠着这座平静安宁的枫镇。虽然暗影重重,但黄金余晖让视野无法转移。立在枫镇正北的“黄信楼”,枫镇的至高点,东南的中心广场,正南的医院,西南的,坐落在丘陵上的福利院,以及中央行政厅,南方的所有建筑一览无余。

这一刻,灰色的阴霾被金色填满。

一群群电光之蝶翩翩起舞,它们谁也不知道,这里是一切开始之地,也是一切结束之地。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下到楼底,一个大模大样的保安忽然拦住我们。

“?”

“?”

“糟了!空!睿明!”就在我和小空还一脸迷惑地望着对方时,王叔忽然背上小空,一个熟练的动作把我以公主抱的形式抱起:“怎么今天还有人值班!?”

看了下四周,我一瞬间理解情况。

“靠!这里还是修筑中的工地,你倒是早说啊!”

“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

“咿~~!”

“站住!!!”

就这样,在众人的诡异的目光下,我们三人奔跑在无尽的街头上。究竟有多久没有感受到迎风而行的感觉?不知道。我只知道,此刻的我,久违地感受到青春的活力。

一路狂奔,完全不知道竟然如此乱来,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抱着我和空的王叔,气喘吁吁的摆脱了壮硕的值班保安的追捕。也佩服王叔居然有如此大的力气。

“哇.......呼.......好久没这么动过筋骨了!要死要死!被追上了真的要死!哎呀,再也不作死了!”

“爸爸好厉害!跑得快~~!”

“厉害吧?但是空啊.....”骑在王叔背上,小空高高兴兴地捏着王叔的脸:“脸,脸啊......”

肿成一团了.......我不禁流了滴冷汗。

“嘻嘻。”空完全沉溺于方才的游戏中了。

“呵呵......嗯?”

就在我们其乐融融地迈向前方的医院大门时,就在一切都要在欢快的氛围中结束是,一个无脸人从朦胧的正门走出,然后渐渐地,五官显现。

我认识的人。

“王叔,小空,你们先回去吧,我有些事。”

王叔对了下我的眼神,看向我的视野面向的那个人。

“不要勉强自己。”

在公主与骑士欢腾地步入大门内时,顷刻间,色彩褪去,只剩下灰色静止中的我和他。

“恭喜你,终于从那里逃出来了。”

二三十岁的男人面带微笑,头戴黑色鸭舌,短散发,棕黄色外套,手里握着如影相随的单反摄像机:“两位是你的监护人吧?果然,不愧是那座福利院的人。”

“我平生最讨厌两件事:假笑和词不达意。滚。”我并不打算对来者示好。

“啊哈哈......不要这么绝情啦!这半年来,我可一直在关注着你,不过老是被你的‘铁人’给轰出去,唉。别担心,我是你这边的人。”男人叹了口气:“对不起,我就单刀直入了。”

“陆睿明,戚山治疗中心第三十四号盟友。那天死去的人不应该只有‘她’吧?”

浑身的汗毛竖起,握紧拳头,我只看到四周灰蒙蒙的一片。

“2007年一月二十八日,我市发生极其罕见的特大暴雨,其中,依山傍水的戚山治疗中心发生了洪流。虽中心人员及时做好了预防措施,但仍有其中两位盟友非理智出逃,并不幸遭遇洪水。一人失血过多不幸身亡,一人在戚山几公里开外的马路上奇迹获救,但身体多处创伤,尤其大脑,疑似受到药物与长期电击影响。”

“事后,因安全措施不到位以及幸存者的伤势公布,该中心受到外界舆论的强烈批判,被迫暂停营业。虽中心各内部人员解散,仍有盟友家长呼吁复兴中心,以你父亲为首的反对派对此争辩不已.......”

“组织好你的词眼。”只有这件事,不容置疑:“他不是我的‘父亲’。”

“这不是重点。”对方丝毫不客气,完全没留意到他的话早已完全踏入我的记忆禁区:“重点是:在那之前,是不是还发生了什么?”

“你......”

“我知道的,睿明,我知道你遭受了什么。”男人渴求的眼神如针刺般令我反感:“这件事一定不会这么简单。‘监管不到位’?‘安全措施不完善’?你和我都知道这是屁话,你和我都知道这背后的暗幕。在那一天之前,一定出现了其他的牺牲者!”

闭嘴。这个男人,自顾自地陶醉自己,还越发越靠近我的身边,浑身散发的“酒气”令我作呕。

男人的五官瞬间褪去,我闭着眼,不让这个丑陋的记者映入我的眼界。

“拜托了,睿明!”他还想做最后的挽留,极力保持冷静的同时又无不激动:“你是唯一有能力曝光一切的人!哪怕是为了社会的正义,揭露社会的黑暗......!”

“那关我什么事?”我已经从他身边走开,将他的声音抛之脑后:“我什么也不知道。”

“不要欺骗自己,睿明。每一次的欺骗都只会让真理渐行渐远。”记者自知大局已定,只好作息:“而我,必将揭露真实。”

我没有回头去看他离去的身影,我知道,这死缠烂打的家伙一定还会就缠着我,那样的人,少看一眼就是一眼。

啊啊......阴霾又加深了。明明万里无云,暴雨声却在耳边永无止境地回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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